在河南洛阳偃师市缑氏镇滹沱村西南,坐落着素有“中原唐陵之冠”美誉的唐代恭陵。它占地余亩,埋葬着唐高宗李治的第五个儿子、武则天的长子李弘及李弘之妃哀皇后。
虎年春节前后,恭陵内哀皇后墓竟被一伙丧心病狂的盗墓贼炸开,盗走大批珍贵文物。警方调集大批精兵强将,在全国范围内缉捕盗贼,追缴文物……
唐代皇陵首次被盗,惊动了国务院
年2月15日晚9时左右,偃师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党支部书记樊有升向偃师公安局刑警大队报告:哀皇后墓被盗!
侦查员飞速赶到现场,只见庞大的哀皇后墓冢旁边的地面上,有一个直径约1米、深度约11米的圆洞直通地下的墓道,墓道旁的一个壁龛内,残留着“马上人”陶俑、盆、罐等完整的文物或碎片,此壁龛文物被盗迹象十分明显。在现场,侦查员还发现了娃哈哈纯净水空瓶、金钟牌1号电池、电打雷管引线,印有“麦种”或“鸡饲料”字样的编织袋等物品。
史料记载,显庆元年,即公元年,李弘被立为皇太子,因与武则天政见不和饮鸩而死,时年24岁,被追谥为“孝敬皇帝”。武则天按照埋葬天子的规格,为其修建了这座气势恢宏的陵墓。陵冢封土呈覆斗形,长米,宽米,高50米,附近排列有高高的望柱,传神的天马、翁仲、石狮、石羊等石刻雕像。这里还存有唐高宗李治亲书的《孝敬皇帝睿德记》石碑一通。据专家介绍,这群石雕技艺精湛,巧夺天工,与洛阳龙门石窟奉先寺群雕同出一手,可谓洛阳古代陵墓石刻精华的代表,是我国保存较为完整的一座古代号墓为陵制度的典范,具有十分重要而珍贵的文物价值,年被列为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恭陵东北50米处的哀皇后墓,是恭陵区最重要的陵墓之一,内有一批唐代陪葬品。其冢虽经多年风剥雨蚀,至今仍以其矫姿与恭陵遥遥相对,从未遭到破坏。解放后,国家文物部门曾多次拨款维修其地面建筑,使地面与地下文物一直保存完好……
2月16日,洛阳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宋周寿和副市长查敏带领市公安局、偃师市的主要领导及侦查员来到恭陵,再次勘查现场,部署破案及文物保护工作。当日,洛阳市公安局成立了以局长杨廷柱、政委吕立志、副局长张志勇为正副指挥长的破案指挥部,抽调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经济文化保卫处、偃师公安局等单位近百名精干力量直接参加破案。
此后不久,国务委员李铁映在一份反映发案情况的材料上作了重要批示,要求河南省从速破案,追回文物,挽回影响。河南省领导马忠臣、郑增茂、李成玉、王明义高度重视并对侦破此案作了明确指示。
刘家暴富引出线索,案情柳暗花明摆在侦查员面前的现实极其严峻:发案时间不确定,被盗文物品种、数量不详,现场有重要价值的物证缺乏,认定犯罪嫌疑人、控制文物流向十分困难,恭陵周围一两公里内无人居住,目击证人可能没有……
破案指挥部办公室内的灯光彻夜通明,经过深入分析研究,他们归纳出了犯罪分子应具备的5个条件:一、熟悉现场周围情况;二、具备一定的爆破技术;三、接触过现场遗留物证;四、有盗挖古墓前科;五、案发前后有反常表现。春寒料峭,天又突然下起了大雪。各路侦查小组带着各自的任务或深入乡村、区街或奔赴大江南北:全面排查恭陵周围各乡、村、组,逐一访问在陵区附近有责任田的近百户余名农民,重点排查偃师近期暴富、出手大方、收支严重不符的人员;
围绕现场提取的编织袋、电池、雷管进行调查,弄清其生产地、销售地等情况,力求以物找人;将近年来盗墓案件的作案手段与“2·15”案件对比,对打击处理过的文物违法犯罪人员“过筛子”,寻找有价值的线索;
在偃师新闻媒体上播发公告,在重点地区召开各级动员会,明确奖励措施,发动群众检举揭发;邀请爆破专家研究犯罪分子使用的爆炸物和爆破方式;
派侦查员前往北京、广州、深圳开展查控,堵死销赃渠道,同时印发协查通报,寻求外地警方的支持……
几天时间,民警们排查嫌疑人员余名,但没有一人一案与“2·15”案件有联系。指挥部审时度势,适当调整了部署,要求加强侦查手段的使用力度。2月19日晚上,偃师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全安终于从一知情人口中得知:偃师山化乡汤泉村刘江海、刘克军兄弟两人春节前后在府店、缑氏一带挖有文物,并已倒卖出手,花钱很大方。李全安受命带领两名侦查员连夜进入汤泉村核实线索,证明知情人所言属实。此时已是20日凌晨,刘江海外出打牌仍未回家。他们守到4点多钟,终于看见刘江海进了家门。侦查员张建朝第一个翻墙进入刘江海家,突然一只大狼狗猛扑上来,咬伤了大腿。他忍着疼痛,与战友们一起四处搜寻并抓住了刘江海。
在强大的政策压力下,刘江海被迫供出伙同张少侠、张东良、许尔兴等8名同伙与盗掘哀皇后陵的犯罪事实。民警马不停蹄赶赴顾县镇营防口村,将参与盗墓的张东良抓获。盗墓案情逐渐明朗化。指挥部经过研究,果断将其他战线上的民警抽回,全力调查张少侠等人的详细情况,进行追踪抓捕。
盗墓窃贼纷纷落网,罪恶大白天下
2月20日下午,侦查员董文亮、王建国等奉命抓捕许尔兴。当晚12时左右,一中年妇女从面的车上下来,径直进入许家。侦查人员经向门卫打听后得知,那个妇女是许尔兴的妻姐阎某,侦查人员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回话。侦查人员强行进入,在许的卧室床下发现4件文物和一包雷管导线。侦查人员果断将阎某带到刑侦支队并派出精干人员分别在许家、阎家守候。
21日凌晨3时许,在外边游荡了一大圈的许尔兴又来到其姐家。但他刚一进门,即被守候民警按倒在地。
抓获了许尔兴,但张少侠仍然逍遥法外,行踪不定。连续突审许尔兴,许拒不交代张的下落。一直到下午4时,在侦查人员的步步紧逼下,许尔兴感到没有退路,只好交代:他和张少侠作案后逃到三门峡,准备继续在当地盗挖古墓,后得知一名犯罪嫌疑人范为民被抓的消息后,两人从三门峡返回洛阳,并商定要乘21日晚7时40分的火车到南京躲避,并让许6点半在火车站买好票后打传呼与他联系。
此时已是傍晚6时,指挥部迅速决定三管齐下:
组织人员对张少侠可能落脚的地方进行抓捕;带许尔兴到火车站张网以待;组织偃师市局6名民警事先买好当晚开往南京的火车票,防止张甩掉许尔兴独自上车逃跑。而张少侠这只老狐狸从三门峡回到洛阳后,为防止警方发现他的踪迹,独自一人雇了一辆面的车,一整天都坐在车里游荡。6时40分,侦查人员秘密将火车站附近包围,并让许尔兴装作悠然的表情站在接头地点,不多时张少侠果然出现,我侦查人员从四面直扑张少侠,将其擒获。
抓捕盗贼的行动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指挥部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信息、线索、捷报一条条汇集而来,一个个犯罪嫌疑人相继落网。参战民警经过突审查证,很快查清了“2·15”案件的作案经过:1月21日,来自洛阳、偃师、孟津等地经常从事盗掘古墓的不法分子张少侠、刘江海、刘克军、宋彦军、范为民、许尔兴等6人在刘江海家密谋盗挖哀皇后墓,“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变成大款户”。当夜,张少侠开车,6人带着刘江海准备的绳子、耙子、探铲等工具,来到张少侠的叔叔张东良的工厂内,捎上张东良找来的竹竿、铁锨等物,然后到哀皇后墓南侧忙活了一阵,但进展甚微。22日和23日晚上,他们再次挖墓没成功,遂决定用炸药炸墓。
30日夜,张少侠等6人携带电线、炸药、雷管及铲子等物品又悄悄来到哀皇后墓南侧,用铲子探成一个小洞,将炸药放入,然后引爆。“嗵”的一声并不大的声音响过之后,他们将洞口虚掩,扭头走掉。次日晚,他们挖开洞,发现并未炸到深处的墓道,就商议再次施爆。2月2日、3日夜,他们又纠集黄建刚、杨清斌前来帮忙挖墓,4日凌晨1时许终于见到了墓道……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这些黑影连续在恭陵内晃动,偷出60多件陶俑、香炉、二系罐、三系罐、四系罐、盆、壶等文物,装在携带的编织袋中,开车运往刘江海家隐藏。2月5日中午,又将这批文物分装在6个纸箱内,由张少侠拉到洛阳藏匿并伺机倒卖。
追缴文物斗智斗勇,钓出境外贩子
抓获6名盗墓贼的惊喜,只在侦查员们的心头闪了一下便消逝了,他们深知,追回文物、抓捕其他犯罪嫌疑人将更加艰难,也更加重要。
已掌握的情况表明,张少侠一伙盗窃得手后,迅速将文物从刘江海家转移到洛阳。在不长的时间内,他们便通过偃师农民寇某某,将31件文物卖给了持澳门护照的陈正贤;通过偃师农民张某某,将其余文物卖给了洛阳的王某某,共得赃款20余万元。然而,这些文物贩子尚无一人落网,去哪里追查文物呢?
张少侠等与陈正贤虽然见过面,但并不摸底细,联系时仅靠拨打一部手机。当时,陈正贤带着另外两个人,开着一辆右置方向盘、挂豫A牌子的白色丰田面包车,来洛阳拉走了文物。此手机的注册地是深圳,在广东开展工作的侦查员多方调查得知,持这部手机的人叫张沛,是一个长期走私文物的不法之徒,与陈正贤关系密切;另外,张沛等人在郑州市管城区也有落脚点。
2月23日晚,洛阳市刑侦支队政委李小选带领张建岳、高国宾等几名侦查员直扑郑州市管城区。在一条又深又长的巷子尽头的某幢楼下面,他们发现了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右置方向盘,郑州牌照。次日上午10点多钟,侦查员们远远看到一个人下楼发动了面包车,便驱车紧随。行至一个十字路口,面包车遇红灯停下,几名侦查员一递眼色,突然将对方司机扭下车,其他人将司机押到后面的车上。此时绿灯才刚刚亮起,两辆车一前一后继续前行。这一切是那么迅速,以至几乎没有人发觉。
此人叫郑跃东,曾与陈正贤、张沛一起来洛阳买文物。侦查员带着他驶往陈、张住处,路上让郑跃东往那里打电话,没人接。他们把车放在远处,步行靠近房门,只听里面有两个人正用粤语说话。侦查员上前敲门,门刚开了个缝,他们便夺门而入。
据这3人交待,文物到手后,陈正贤等便与香港人翟某某联系,翟某某初步答应出36万元港币购买,要求他们把货送往北京,到达后打手机,一个叫“老余”的人自会与他们接头。翟某某反复交待说,见了“老余”不用多说话,把货给他,他自会付钱。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2月9日,张沛、郑跃东带文物到了北京,在首都大酒店住下,把文物放好后,给“老余”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老余”带着两个人如约赶来,双方互不认识,都心存戒心。经过一番试探,话题转到了文物上。张沛说:“你们该不会是`公安’吧?”
“老余”一拍胸脯:“放心!这两个是`安全局’的,哈哈!”然而,张沛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直到翟某某亲自照了面,他们才将文物全部交出,一桩黑色交易做成了。
国际刑警协查追捕,国宝完璧归赵
2月26日晚上,河南省公安厅九处副处长李杰、洛阳市公安局副局长张志勇、偃师公安局副局长周建波一行11人在夜色中驱车北上,向公安部汇报案情。
公安部高度重视,后在北京市公安局的协助下,侦查员们查出联系用的手机处在天津市。当天中午,他们赶到天津,与天津警方一同调查,得知“老余”叫余润明,在天津市和平区文物市场上开有摊位。当晚,余润明在天津的住处被捕。他供述,他与翟某某是朋友,当他接到翟某某的电话通知后,带着陈铁、陈作刚到首都大酒店与张沛接头。翟某某乘飞机将到手的文物大部分带往香港,小部分留在北京陈铁处。侦查员们立即返回北京,在陈铁处提取了7件文物。
7件文物到手后,部分侦查员携文物返洛,余者留在北京继续做余润明的工作,要求其与翟某某联系退赃。余润明通过翟某某的朋友、加拿大籍华人刘明与翟某某接洽。3月3日上午,翟某某通知刘明,下午4点有人在北京古玩市场交回文物,侦查员们赶去接回了17件文物,但翟某某始终没有露面。
与此同时,陈作刚找到在天津驻扎的侦查员投案自首。
省公安厅副厅长王济晟得此消息,充分肯定了洛阳警方的战果,指示抓紧缉捕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追缴剩余文物。破案指挥部随即继续通过余润明、刘明敦促翟某某退赃,请省公安厅、公安部协调国际刑警组织和香港警方抓捕翟某某,对买卖另外33件文物的王某某加紧调查。
见风声日紧,翟某某四下活动,将已卖出的7件文物高价赎回,交给刘明,让其乘飞机从香港到北京,从北京到郑州,把这7件文物交给洛阳警方。据说,这7件文物有的已卖到外国,价格很高,翟某某悲叹:这笔买卖可吐血(赔血本之意)了!
与此同时,对王某某的外围调查也取得了重大进展:他在短短几天内给某手机打了25次电话。经调查,此手机号码的机主是洛阳某公司停薪留职人员张某。
围绕张某开展调查,发现张长期从事非法贩卖文物活动,与广州的文物贩子有密切联系。王某以前倒卖文物都是经他贩到南方的。据此分析,“2·15”案件中的被盗文物很可能也在张的手中。于是,侦查员对张某展开了强大的抓捕攻势。迫于法律的威力,他于3月11日上午给家里打电话,让其父将藏在郊区白马寺镇老宅厢房里的文物赶快送到公安局。当天下午,偃师市公安局副局长周建波接到张的父亲的报告后,立即带人来到张家老宅,从6只纸箱内缴获“马上人”文物33件,与被盗文物数量完全吻合。
从2月15日至3月11日,经过全体参战民警连续20多天的不懈努力,共抓获犯罪嫌疑人11名,被盗的64件珍贵文物全部追回,无一件流失,其中国家一级文物5件,二级文物33件,三级文物26件。至此,“2·15”特大盗窃古墓案的侦破工作取得了全面胜利。
后记：
年6月15日,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盗窃古墓葬罪判处张少侠、宋彦军、刘克军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财产;判处许尔兴、刘江海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分别处2万元、3万元罚金;判处范为民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2万元罚金;判处杨清斌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并处罚金2万元。其他犯罪嫌疑人也因倒卖文物罪,分别被判处2年至8年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