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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8/25 16: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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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打牌”,大概是近代学人最著名的段子之一了。交替出现在日记中的放纵与自省,可谓“天理人欲一交战,便胜却人间无数”,脍炙人口,理所当然。可惜的是,这件“聚讼纷纭”的趣闻,在网友的考索之下,终告子虚乌有,减却了不少“粉”“黑”乃至“路人”在樽前席上的谈资。不过名教授、大学者像写日记一样酷爱博戏的证据,倒是触目皆是。近时明史泰斗、“及时学人”郑天挺先生的日记整理出版,随手翻阅,就有不少关于博戏消遣的故事跳入眼帘。升官图日记粗翻之下,郑先生最喜欢的博戏,怕就是“升官图”了,目力所及,便有数十次之多。现在说来,读者或许对“升官图”感觉有点陌生了,下面摘引一段清儒赵翼(乾嘉时代的老先生,怹还有位了不起的后嗣,大家可以猜猜是谁)《陔余丛考》的记载,略见一二:或问,升官图昉于何时?按此图相传为倪鸿宝所作,前人谓之选格,亦谓之百官铎,所列皆明之官制。其实此戏自唐时即有之,方千里《骰子选格序》云:“开成三年春,予自海上北行,次洞庭之阳,有风甚紧,系船野浦下三日,遇二三子号进士者,以穴骼双双为戏,更投局上,以数多少为进身职官之差,数丰贵而约贱,卒局有为尉掾而止者,有贵为将相者,有连得美名而后不振者,有始甚微而倏然在上位者,大凡得失不系贤不肖,但卜其遇不遇耳。”又《文献通考·经籍门》有《汉官仪新选》一卷,刘敞撰,取西汉之官,而附以列传黜陟可戏笑者杂编之,以为博奕之一助。又《武林旧事·市肆记》有“选官图”,列于小经纪内,亦即此戏。余亡友李兰卿曾手创一图,取《明史》中职官,尽入其中,分各途各班,以定进取,极为精核。“升官图”就是个掷骰子走步的游戏,跟“飞行棋”差不多,棋盘是官位,里面加上些特殊规则。按赵老先生的说法,这东西从唐代就有,玩的是当时的职官名目,明代倪鸿宝的设计也差不多;也有宗古的,比如北宋刘敞编制的——或许是因为宋代官职差遣太过复杂的原因?到郑先生在西南联大时玩的,则是清代的官职了:七时柿花巷同寓诸人偕至孟邻师寓,食年夜饭,饭后掷升官图。图不知出之何人,北方所未见。偶于宏文印刷局得之,于清代官职制度甚详晰。连掷数周,余均由正途出身,且官编修、中允、侍读、府丞,均先君之所历。尤喜一次并得状元,忆《越缦堂日记》,莼客未登第时,新年必掷状元筹以夺彩为喜。今日大似之,但所喜之故不同耳。五时归。天且明矣。(年2月18日)看样子是头一回玩,“新人手壮”,运气不错;这里面让郑先生特别高兴的却不是“状元及第”之喜,而是“官编修、中允、侍读、府丞,均先君之所历”——郑先生的父亲郑叔忱老先生是清光绪十六年进士,历官清显。兵荒马乱的年代,艰辛难以想象,能在大年三十和师友共聚,又在游戏中念及先父的人生经历……读至此处,日记里洋溢的欢乐之情,让读者也很觉快慰了。番叶子戏当今世界最流行的牌具,非扑克莫属;其具体传入中国的时间已不可考(或曰自宋元叶子戏而来,似非的论),但至少清末时,玩扑克的人已经比较多了。在堪称清代社会生活百科全书的《清稗类钞》中,有“打扑克”条,是这样记载的:扑克,欧美叶子戏之总称,有种种名目,亦以纸为之。……用纸牌者,分一点、王后、兵士、仆从、十点、九点等名目,其花色有四种。游戏时,人取五张,其采以同花顺色、四同、全手、同花、顺色、三同、两对、对子为次序。达官贵人之豪赌,以此为最,一掷万金,日夕数次者,时有所闻。富商巨贾,渐亦尤而效之,京师、天津、上海、汉口皆盛行。若夫乡曲小民,则未敢冒昧从事,盖既不欲自削其脂膏,而又不能慷他人之慨也。及宣统末,商贾士庶亦尤而效之矣。按照当时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外国来的牌要“定名”,掺上一点中国的名物,好像更有利于理解,就有了“欧美叶子戏”这个名头;“欧美”是“番”,所以又叫“番叶子戏”。有句土话叫“腰里掖冲牌,逮谁跟谁来”,说的是这人蛮不讲理,见人就找茬儿。那这腰上掖的只能是扑克牌,麻将牌、牛牌、花牌、万智牌……哪个也掖不住。正因为扑克好玩又便携,所以即便是革命前辈翻雪山、过草地的时候,也不时拿出来解闷消烦。西南联大的教授们在教、研之余,也会选择打扑克作为消遣。试看郑先生日记所载:余与矛尘、雪屏、莘田作西洋叶子戏,至五时始散。(年1月30日)自柿花巷出诣矛尘,作番叶子戏。一时归。(年5月13日)至逵羽家,饮加非並作番叶子戏。十二时归。(年7月12日)晚饭后矛尘来,约至逵羽家作番叶子戏。十二时归。(年7月29日)饭后作西洋叶子戏,竟夜,可谓荒唐之至。(年5月)饭后作番叶子戏。十一时归。(年6月25日)八时半诣铁仙,作番叶子戏。十二时归。(年12月13日)九时半,矛尘约往汇臣处作番叶子戏。天明始归,荒唐之至。(年12月14日)“荒唐”之后又“荒唐”,和胡适之先生那个著名的打牌传说也多少有点相似了。打牌偶尔通宵,算得了什么大事呢?前辈学者却要一次次在日记中反躬自省,这种严格的自律精神,其实是真正难能可贵的。打麻将“麻将当然是国技,又听说在美国风行;打牌不但有故乡风味,并且适合世界潮流”,钱锺书先生在《围城》中的这句话,揶揄留洋学子,令人绝倒;断章取义地看,“国技”二字,也入木三分地描出了麻将在国人心中的分量。钱先生在西南联大教过书,耳闻目睹,所知必丰,只是吝于笔墨,妙语偶发而已。今读郑先生日记,参与牌局之事,也时见记载,其中一天是这样写的:五时偕雪屏、少榆、莘田诣逵羽打牌,竟至通宵。自稚眉夫人之殁,余不作麻将之戏,通宵更莫论矣。今日荒唐至此,不惟无以自解,且无以对亡者也。(年5月20日)先介绍下郑先生的牌友:莘田是郑先生的至交、语言学大师罗常培;逵羽是樊际昌,雪屏是陈雪屏,二位都是心理学家;少榆不认识,查了下,知道是外文系的黄国聪(这里恰可见《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的一个好处:最后面附有《人名字号别称对照表》,看见不认识的,查一下就知道;用着如此方便,也能看出整理者的工夫着实下得够深)。里面提到了对亡室稚眉夫人的许诺,这件事在日记前文是有的:余自去年稚眉夫人殁,立志不打牌、少买书,以二者夫人尝相讽戒也。一年来牌已绝,而无用之书尚未能不购也,更记之以自警。(年3月30日)郑先生和稚眉夫人是“娃娃亲”,恩爱备至;先生不幸壮年断弦,于是终身不娶,用情极为深笃。念及、梦及夫人,在日记中时时见载,读者泫然,为之感动;而正因为孤身飘零,才借饮宴、牌局与朋友聚会,试以热闹驱散寂寞吧。自反省之后,虽仍偶见麻将活动,但已极少,依日记巨细靡遗的“书法”,应该确是着意停止了:连日矛尘约打牌,均拒之,甚觉歉然。(年3月5日)郑天挺诗谜教授毕竟是教授,当然不能老是推牌——虽说“接地气”,未免过于“下里巴人”了。茶余饭后,还有种流行在教授中间的娱乐,便是“诗谜”。那这“诗谜”是什么呢?小院题诗○绿苔掩、祖、閟、肃、锁(钱牧斋)无中者。閟字太显,故配以肃字、饯字,继改饯为祖,尤夺目,竟无一中。多应○得归早、晚、不、买、借(《秋江烟草》)无中者。芦叶低飞山雨○蹶、寂、急、湿、斜无中者。猜寂字、斜字为多。老木云烟望里○生、衰、空、寒、平(陈芝光)无中者。以生字猜者多,初意不用生字,用收字,如配秋字尤胜。散佚重窥○馆处蓬、宾、旅、秘、甥(陈)无中者。人间可惜重○头白、龙、笏、鱼、黑(陈)无中者。休○归牛缓下坡迟、学、放、写、道(陈)无中者。小妹凤生恰○○二七、三七、十五、二八、二九(牧斋)无中者。以五数中此为最大,与小字不衬也。辇路轻舆响○○翠帡、珮环、玉璜、嘒鸾、碧尘(《断肠集》)多猜嘒鸾。春愁碧○中树、意、笑、袖、潋(《西麓稿》)多猜笑字,此条如配怨字较胜。春来乳○多鹿、燕、云、雉、兔(《缶鸣集》)无中者。梦里红○有歌句楼、颜、衣、妆、娘(陈)全中。此条如配衫字、莲字、衣字较妥。○与梅花作主人自、输、山、且、谁(牧斋)全中。金○弯桥白玉装钉、鹊、薤、凤、锁全中。(年4月11日)说白了就是诗句填空选择题,拈出一句诗来,挖掉一两个字,后面写上四五个供选项,请大家选择。郑先生在日记里对自己出的题——不管是研究生试题还是诗题——都记得很细:先记挖了字的诗句——也就是题干;再记大家的答案,正确的答案下面加了点[编按:出于编排便利,此处以加粗表示];再记诗句的出处;再记答题情况;有的还附上几句“按语”。这样一来,我们能看到的信息就很多了。先来看题目,按说唐诗宋词,李杜苏辛,谁不能诌上几句呢?可要是给当时的教授们玩,未免有点“小儿科”,够不上身段儿了;但也不能太僻,扒拉类书,钻研残卷,摆出“搜山检海”的架势,从汗牛充栋的旧籍诗歌中翻出点儿不知所自的句子,也失却“游戏”的意味了。既不能出“送分题”,也不能出“送命题”,这么看来,出题还真是个有点麻烦的差使。就这一天的题目,从众教授的成绩看,看来还是出难了些。且不说陈芝光这级别的,即使出自钱谦益的几句,也净是“无中者”。今天提起钱谦益的机会怕没有柳如是的几分之一了,即便聊到,也就是水冷头痒的段子来回说。但“江左三大家”的东西,对当时的学人而言,应该算是“家常日用”,一者钱氏的文学成就,“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自有定评;再者晚清民国,对宋明遗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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